外观与内质: 李鸿韦的艺术
作者 / 彭锋
北京大学艺术史教授
受到西方美学的影响,现代美术侧重外观,图像成为美术创作和研究的焦点。与此相对,中国美学重视材质,玉器、瓷器、漆器等尤其突出材质的价值。尽管古人有“玉不琢不成器”的说法,但“璞玉浑金”才是最高境界。当然,这不是说中国美学反对外观。中国美学强调外观与内质的和谐,将外观视为内质的显现或延伸。李渔在形容美的容颜时说:“犹火之有焰,灯之有光,珠贝金银之有宝色,是无形之物,非有形之物也。惟其是物而非物,无形似有形,是以名为尤物。尤物者,怪物也,不可解说之事也。” 这里的“焰”“光”“宝色”都不是纯粹的外观,都与作为内在材质的“火”“灯”“珠贝金银”紧密相关,外观作为内质的显现或延伸由此可见一斑。正是因为外观与内质具有这种密切关系,美才是“是物而非物,无形似有形”。
鸿韦熟谙个中道理。在掌握了制造外观的技术之后,鸿韦转向了对内质的修行,他开始关注现代雕塑少用的陶瓷材料。经过无数次的实验,鸿韦掌握了结晶釉技术,并且将它发扬光大。鸿韦作品的绚丽外观,都是材质外溢的结果。不仅有传统的陶瓷材料,还有现代金属材料,以及二者之间的结合与对比。鸿韦从来不会去制造纯粹的视觉奇观,他希望创作的作品更有内涵。为此,他一方面借助材质来限制外观,另一方面借助外观来彰显材质。
不过,我想强调的是,鸿韦作品中的内质不仅指向作品的材质,而且指向他的精神气质。尽管长时间在中美两地奔波,鸿韦对中国传统文化情有独钟,尤其喜欢佛学的精神境界。鸿韦喜欢陶瓷材料,与他对佛学的精神追求不无关系。表面看来,佛道都追求平淡天真,但是佛学更强调内在修行的强度,这就像陶瓷一样,平淡天真的表面之下是高强度的烈火淬炼。但是,鸿韦没有屈服于修行的强度,他的内在修行,通过材质,最终焕发成了绚丽的外观。沿着鸿韦的创作历程,我们可以体验内质焕发为外观时的喜悦;我们也可以循着相反的历程,体验外观收敛为内质时的沉静。